文章最後更新於 2022 年 5 月 24 日
法國人的跨年節目實在不太有趣，有可能是飯店的頻道限制或其他因素造成誤會，同樣是評審坐一排亮上三個叉叉就淘汰的那種歌唱選秀節目，這大概是我看過最溫和的一個城市，其他類似馬拉松倒數計時的娛樂節目也沒有預期的北爛波瀾，我的意思是像英國人喜歡把事情弄到很醜或是緩慢弱智說話語調，或是像日本人極盡所能堅持無聊瑣事的笑料，當然還有老美只能說over的種種瘋狂行徑，幾乎是沒有，除了主持人也跟著跳騎馬舞，是預期之外。
直到遙控器場景一轉，到了電音趴的局面，那種冷調擁擠的熱情似乎是正確對位，比較有趣的是DJ還突然mix了一首美國grunge搖滾的名曲「smell like teen spirit」，身在巴黎的我想起在台北登機前聽到的廣播：欲前往西雅圖的旅客請至C8號門登機，一時不察耳誤聽成請至星巴克登機，還真像廣告場景般意外貼切。
我們住的飯店事實上是美式連鎖店，比起傳言中差勁的住宿要好的許多，我甚至非常喜歡，怎麼說也有個大窗戶，往下看就是樓下小型商家前面的廣場，再過去就是RER，一切顯得很日常，彷彿在小南門，我一時興起住進旁邊的台北花園大酒店，雖然那裡面房型的氣氛比較像東京。
由於室內有暖氣，開了窗彷彿8度冬日晚風吹來也清涼，我趁fish洗澡的時候用手機很俗氣地放了首「玫瑰人生」，一邊泡了熱寶礦力喝，室內的照明形式詮釋暈黃，一切都是我理想的狀態，我暗自歡呼，這下子我真的在巴黎，這麼平常地在巴黎，和想像中尋求的平靜如此吻合，忽然想起在南港那個只有一張床、一具小書櫃的房間，加上一盞燈光，原來那樣放起音樂就是巴黎了。
這樣的房間裡，剛剛經歷一場求婚，原來fish顯然比我想的浪漫，大概是7.14生的關係，才會想在法國求婚？其實早說好了不這麼急，並且在那之前還大吵一架，冷戰之中突然說了：「我有個東西要送妳」，總之我被窮困纏身，一切想得務實，害怕不安多過喜悅，追著我跑的當然還有年紀和老去的身體，很抱歉無法給出一般幸福女人似的感動哭泣，但能清楚我喜歡安靜私密地感受人生的特殊時刻之人，確實是難得的伴侶，旁人怎麼評價都不會是動搖的重點。
準備就寢前電視新聞出現艾菲爾鐵塔前聚集的歡樂民眾，據說那裡除了會放起煙火並無其他官方活動，fish叨念著一副很可惜的樣子，獨自出門買了啤酒，我對於跨年之感很淡然，畢竟都身在巴黎了，且懶散觀光客如我，可不想在異鄉又經歷一次怎樣都找不到出口的散場人潮，夜也許很浪漫，但我們必須早起，過了35歲覺得朝陽勝過一切，是一種戰勝命運之感。
天亮以後是全新的一年，雖說收了求婚戒，隔天卻沒再多提這件事，早餐還是食了咖啡和起士，其實就連母親也主動認證過，我倆似乎進入夫妻模式，然婚姻是什麼？唯有兩人攜手走進才會明瞭，case by case，我的恐懼多少參考了兄長與妻的離異，縱使她們被夫家別有評價，但媳婦的眼淚在我記憶中還是那樣不忍，早知如此何必當初，此後參加婚宴觀看那一趴成長真愛告白影片，我總比過去多了一份祝福，牢牢守住你們所說的小確幸，即便我清楚多少背後的可能的背叛、陰暗、怨懟、怒目而視，那幾乎是另一款潘朵拉盒子。
出了門天還是陰，這天去了一處觀光客不那麼滿坑滿谷的孚日廣場，這是個古老四方端正的廣場，由於是假日，巴黎有闔家大小全員出動的感覺，看起來大家所做的就是散步，除了孩子們會在枯枝叢木中躲藏奔跑，這裡很像一個不是頂美或頂帥之人受人大肆青睞，卻是那靈氣引領著氣質，風格深切獨立，躲在這幽靜裡莫名安心，遠遠望去，雨果故居外頭正興建一處蘋果電腦商店，施工布幔細緻講究，和原建築相去不遠，倒也融入和諧，往旁走去騎樓迴廊不乏咖啡店，頂上雕工細緻，紅磚砌得典雅，打光一照又是染了一片暈黃，我很意外此時此刻我連結的記憶竟是平日的迪化街，同樣在召喚某種繁華餘韻。
Fish比我願意去拿著相機取景，我則原地打轉環視四周放任放空，呼吸巴黎並不甜美的空氣，不自覺的移步則差點擋住一對正要離開的老夫婦，由於日前下過雨，地上不免多了幾處水窪，大小不一，偏偏都集中在出入口，老先生先緩步跨越欄杆，蒼老雙手微微顫抖企圖打直，接過老太太同樣佈滿皺紋的雙手，他們口裡臉上不見得有什麼浪漫，甚至正一邊談著什麼瑣事，說不定還真是「老ㄟ，今天初一呷菜」那一類的日常，或許大茂黑瓜那廣告的真義似乎在這麼近乎直視的目睹之下，終於有了這麼一絲反芻：還能這樣一起變老，光以健康來說，他們是如此的億萬富翁。
老夫婦顯然完全沒發現，我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，接著我們也要離去，那幾處水窪對我來說當然不成問題，「小心地上濕濕的。」fish還是一樣對我伸了手這麼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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