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最後更新於 2022 年 5 月 24 日
百老匯，在學生時代聽起來很遙遠，大概足以用「聽說」形容，小高中時電影電視看看就算，上了大學後，繼續在戲劇系打轉，窮孩子進城的渴望又一次次被勾起，猶記得某個大二的夏夜晚風，在系大樓長廊上，帶著極度羨慕的口吻和同學聊起：「真希望哪天也能到紐約看場百老匯。譬如歌劇魅影」但心裡很清楚，遙不可及。
終於，我恍然走進… 歌劇魅影
以致於多年後，網際網路上折扣票隨手可得，場次座位任選，真正能成行的魔幻時刻，我還是沒多猶豫地挑選了25年紀念的「歌劇魅影」，即使九孔扮演費翔早把主旋律唱爛，那半遮掩的白色面具，還是詭譎引人入勝，音樂劇如此適切表現神祕的音樂之夜，恐怕只有那幽靈般的孤傲才子，能錐心地唱出。
當晚行程有點延遲，接近開演時刻，我和Fish還在趕路，倒數著靠近劇場的街區，人愈加沸騰擁擠，零下5度快步行走著，大衣下全身熱到冒汗，伴著長久期待相見的盼望，心跳不自主地劇烈狂跳，我終究還是擔心地把電子票印了出來，驗票的高大黑人拿著手電筒大動作確認後，急急指揮觀眾進場。
一個劇場經年累月就日日上演同一齣戲碼，裝潢機關設計也全依該劇量身打造，這由來已久的傳說乍然眼前，實在無法與之前的觀戲經驗相比，倒也不是多以朝聖崇拜，而是老想少數持續在劇場奮鬥的朋友、同學，面臨的環境風氣畢竟不敵這強大氣場，「歌劇魅影」算是老招牌了，附近的「芝加哥」、「獅子王」、「摩城」，各個鮮明立體，能成個製作中的任一角色，約莫就是登上了大聯盟進行賽事的等級。
劇院裡鬧哄哄，滿堂的觀眾說不定有著100種以上的國籍，人聲鼎沸，交雜服務生老派電影般的兜售台詞：「需要水嗎？需要花生嗎？是的、女士！」然後空拋旋轉手中的礦泉水瓶，姿態準確俐落又俏皮地遞送。
牆壁與樑柱的金色雕像有些剝落，略略殘破貌相加重年代感，舞台上 Stand By的水晶燈覆蓋赭紅絨布，比起鏡框布幔更有揭曉式的魅力，隨著第一場景拍賣會開演，於第一聲管風琴前奏轟然響起震撼登場、爬升，霎時我們都在光燦奪目的燈下，聆聽所有樂章。
就在魅影卸下面具，最終頹喪獨白著：「Christine , I love you」，刺痛我精準掉淚，彷若美人魚成為泡沫的瞬間。
散場了，劇中華麗、幽暗的悲悽和紐約冷夜輝映，交互著城市裡的慾望，強大的帝國之心是否也正暗地裡咆嘯著愛？
然後，我愉快地迷失在…Sleep No More
外百老匯，那完全沒有限制的一種各種形容，原以為小劇場般的實驗性質已經無法再有任何刺激，然而關於「Sleep No More」的口碑卻逐漸渲染開來，開始在影劇報導中會提到某某藝人抵達紐約，「且前往觀看此劇」，表彰其之可不膚淺。
好在成為精品時尚前，Fish竟然搜尋表達觀看之意，這場體驗約莫是所有概念完美整合：前導延伸的劇場餐廳、頂樓風景、真實酒吧場景結合休憩開演前的等待、環境劇場移動式互動參與解謎、隱藏彩蛋挖掘、末了發酵討論…..甚至要俗氣地說這簡直是360度、一條龍的藝文行銷。
事實上，從前往廢棄倉庫的改裝表演場地途中，我們皆已幻化為場域的縷縷幽魂，進入一場幻覺思辨，與莎士比亞筆下的馬克白一同企圖抽絲剝繭，關於那「命」與「運」。
整棟建築都是劇場環境，排隊等待之時，工作人員檢查護照確保成年，經過寄物櫃以後，每個人皆擁有一張撲克牌與半罩白色面具，由侍者引導走向極其昏暗的電梯，每層每層，釋放不同人數進場，就在這個時間點，我們共同開始肢解劇情。
有些人進入森林、有些人進入旅舍餐廳、有人進入商店街….而我被送進醫院病房，空空如也卻爆滿不安氣氛，直到護士走了進來，眾多幽魂即使促擁而上、即使密集跟隨，演員仍清楚以自身角色肢體釋放那好奇，並不打斷演繹走向。而被安撫的群眾，很快齊同進入狀況，各自找尋故事線索。
打破了線性，每層樓的情境重複演出，每個人自己動身在打造極為細密的環境中找尋、然後剪接眼前的真實，任意拼貼最私密的蒙太奇…所以是個適合走散的觀戲體驗，很有趣不是嗎？
馬克白的古典時空不只翻演成紙醉金迷的1930年代驚悚旅店，全場更拋棄了語言，絕大部分以舞蹈轉化表演走位，偶發的寫實演出，我總叛逆地逼近不同角色，看著黝黑演員皮膚上漂亮的睫毛，或是白人演員金色眉稍微微冒汗，那逼近細節的快感，讓人融化、融入在某個超現實裡，暈眩。
唯一熟悉的劇場的黑衣人，引導各樓層的觀者聚集至舞池大廳進行最後一場戲，當然也可以如我躲在二樓長廊一個貌似莎士比亞的房間裡，和陌生人共享沙發，並且目賭王者之死。
取回消耗美金4元的寄放衣物，確認劇場永生的事實令我澎湃，顧不得刺骨凌晨寒風灌來，我忍不住想：This is it！This is it！This is it！
於是在黃色計程車的回程飯店途中，疲憊卻亢奮的我看著私以為來自希臘的司機，那褐色蜷曲短髮與邊框眼鏡，彷彿帶有斯文氣息，是的，我更藉此編造一個築夢的演員在此發展美國夢的情節，在面具下、在城市裡，我們不斷交替扮演著。
好像我也是個創作者那樣虛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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